绝杀之后

更衣室终于安静下来。汗水的咸味混着镇痛喷雾的刺鼻气息，在空气里缓缓沉降。他瘫在储物柜前的长凳上，缠满冰袋的膝盖已失去知觉，只有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，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。计时器归零的嗡鸣，篮球擦过篮网的叹息，山呼海啸的呐喊……最后三秒，他从人缝中挣脱，接球，后仰。世界在那一刻缩成篮筐大小。

这是他的第一次NBA季后赛决赛。镁光灯炙烤着每一寸肌肤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钢丝。对手是王朝余晖里的巨人，而他与他的队伍，是嘶吼着要凿穿历史的挑战者。系列赛像一场漫长的角力，肌肉的碰撞，战术的博弈，意志的碾磨。此刻，命运的天平因他那一投，微微倾斜。

但胜利的狂喜并未淹没他。一种更深沉的战栗，从骨髓里渗出来。他想起十二岁后院那个生锈的篮架，想起无数个独自迎接黎明的清晨，想起第一次严重扭伤后，在镜子里看见的恐惧。篮球从来不是单纯的热血故事，它是一场与时间、与伤病、与自我怀疑的漫长缠斗。NBA季后赛决赛的舞台，不过是这缠斗最极致的显形。

他缓缓站起，走向淋浴间。热水冲刷着疲惫，也让他清醒。下一场恶战就在四十八小时后。荣耀的桂冠尚未编织，历史的笔锋犹悬于空。他关掉水龙头，寂静中，仿佛又听见了终场哨响。

那声音如此遥远，又如此接近。像结束，又像开始。